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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Jin Qian、陵远寒、角落里的人、凌渊、黑色星期五、Luna Liu 为翻译本手册所做的努力。

#1

所有的生物都需要繁衍,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是生命中自然的部分

这种理由声称,因为非人类动物(以下称为:动物)需要生育,因此同为动物的人类进行生育在道德上也是合理的。换句话说,如果动物从事行为 x,那么在道德上行为 x 对人类来说也是被允许的。

这一论点的关键缺陷是,动物会作出许多行为,比如弑婴和强奸,绝大多数人都会谴责这些行为。鉴于动物既有某些能被人接受的行为,比如合作和分享;也有不被人接受的,如之前提到的那些行为,我们便不能把它们作为判断人类行为道德性的可靠标准。

选择特定的动物行为并将其作为我们自己行为的理由,同时又忽略其他我们会谴责的动物行为,这就犯了“摘樱桃谬误”(cherry-picking fallacy)。事实上,既然我们能够区分动物行为在人类语境中的可接受性和不可接受性,我们显然有其他判断人类行为的道德标准,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那些标准呢?

关于生育是“自然的”论点也有同样的缺陷。生育确实是自然的,但某件事情是自然的并不意味着它在道德上就是合理的。在自然界中,我们发现既会人类认为是好的东西(如利他主义、合作、同情心),也有被认为是坏的东西(如弑婴、强奸、活吞),所以我们不能用某件事是否自然来证明它的好坏;这就是所谓的自然主义谬误。

#2

如果我们不继续生育,人类将最终灭绝。所以我们必须要生育让人类继续繁衍!

当这个理由出现时,你要做好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的准备。现在对话的问题变成了:“允许,甚至加速人类灭绝是否合乎道德?”

在我们解决野生动物的痛苦之前,让人类灭绝是否合乎道德确实是个有意思的话题,因为我们已知物种中唯一有可能发展出(或至少是尝试)消除自然界痛苦的能力的。不过,现在最好还是先处理人类灭绝的问题。一个第一次讨论人类灭绝问题的人,可能还没有准备好讨论与野生动物痛苦和感知有关的种种伦理问题。

通常,当有人反对灭绝时,他们是从集体主义和感性的角度出发的,而并非理性的角度。更多的时候,他们的反对意见是这样的: “我们不能让人类灭绝,因为人类所拥有的某些品质意味着他们必须流传下去,即使那意味着一些个体要付出代价。” 正如我们在历史上所看到的那样,将群体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往往会导致巨大的道德暴行,你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就能猜到这个例子是怎么发生的。为了进一步推进对话,你需要问他们一些类似这样的问题:“人类为什么需要存在?”以及“如果灭绝是以一种自愿的方式发生,没有侵犯任何个人的权利,那么这有什么不对?”

这些对话很有意思,但到头来最好还是是将讨论带回到与你对话的人可以控制的事情上:他们自己的行为。

#3

反正其他人都会继续生育,我们停止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妨也生育。

当然,一个人放弃生育无法显著地减少新生儿的总数。不过,一个行为是否道德不是取决于那个行为的常见度。况且,我们不为别人的行为负责,而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此不需要考虑别人是不是也这么做。举个例子,如果我们选择接受这样的论证,那我们也可以将杀动物为食的行为正当化:“我不妨继续花钱屠杀动物并吃它们的尸体,因为其他人都这么干;反正我自己停下也不能减少被杀动物的总数。”看到问题出在哪儿了吧?!

提出这个观点是以他人都做某件事为由摆脱自己身上的所有道德责任。我们必须记住,如果我们选择“融入常态”,我们对道德的漠视所影响到的不光是我们自己;我们的行为也影响着他人,即使我们把头埋进沙子不考虑后果,也无法改变对他人正在施加的伤害。

人类声称自己比其他所有物种都更懂得分辨对错——是最具智慧的物种——然而我们却发现,人们在面对一个问题时不会想要解决它,而是试图以其他人也这么干为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如果这不是道德上的失败,那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4

我们拥有生殖系统是有原因的;我们应该生育

我们有生育能力这个事实,与我们是否应该生育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身体能实施很多道德上可憎的行为;我们在思考时难道不该超越自己做某事的能力,而是这件事正确与否吗?

有些人可能会说:“生殖系统是特殊例子,因为它只有一个用处,而其他的身体部分有多个用处可供我们选择。所以,我们应该使用生殖系统进行生育。”和上文一样,无论某个器官只有一个功能还是有很多个,我们都没有必须使用它的道理。它们,或者它,都可以单纯地不被使用。

大多数人会承认,至少在某个特定情况下生育是不道德的:如果孩子会得令人衰弱的遗传病,经 受充满强烈痛苦的短暂人生。承认在某些条件下我们应该放弃生育,说明单纯拥有生育能力并不 能将生育的行为合理化。如果我们接受这个说法,即“我们拥有生殖系统是有原因的”可以推导出 生育在道德上合理,那么所有生育都能被正当化;即便那种生育会导致(连推崇生育者都认为)不值得活的生命。

#5

我的宗教信仰推崇生育

很多人有坚定的宗教信仰,而且这些人中有很多人相信因为自己有这些宗教信仰,他们就有权力在某些方面控制别人。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并且想法的推崇者往往会拒绝反思(或依赖于诡辩)。

如果因为自己的宗教允许而去做某事是可以接受的,那么出于逻辑上的连贯,我们也必须接受别人因他们的宗教允许而对我们的做的事。举个例子,有些人说他们有权处决同性恋者因为同性恋在他们的宗教中是有罪的,但是这些人会接受别人说他们应该有权处决恐同者(也就是他们自己)因为恐同在他们的宗教里是有罪的吗?可能不会吧。大多数人会承认,一旦我们同意这个理由是左右摇摆的,它的说服力就大大减少。

当人生育时,他们会直接将其他人卷入其中,而宗教信仰——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不是一个有效的道德理由。同样的,这个把其他人卷入其中的事,你个人是否会乐于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无关紧要。因为其他人也许不想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生育,尤其是当生育主义者相信地狱这个概念,就是在把其他人推入火坑。一个人是否是想自己背上这个风险不重要,他们的宗教信仰不能成为让他人遭受风险的理由。

#6

如果我们停止生育那谁来照顾最后一代人?我们需要新一代人去照顾老一代人;这是一个循环。

这是一个有趣的理由。虽然它不能将生育合理化,它确实点出了一个正当的、需要解决的问题。

首先,为什么它不能证明生育是合理的?仅仅因为能实现某个目的,或因为他有些用处而将某人带到世界上,这是连大多数生育主义者都会拒绝的。如果遵循这个逻辑,我们可以因为别的目的将一个人带到世界上,只要他的存在能让已经存在的人们过得更好就可以了。这会导致很多不道德的行为。如果我们生孩子是为了他们能填满工厂和田地来维持我们的生活水平,难道是合理的吗?大多数诚实的人都会否认,相反,我们应该做的是承认生活无法达到完美的状态,我们需要尽力应对许多难关(比如变老),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生出新的人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孩子来到这世上不是做奴隶迎合别人的。 

注意:在可以辩称这是道德上允许的情况下,此规则的一个例外是为了解决野生动物的痛苦而使人类继续生存。这种情况与“照顾老人”的主要区别在于提出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本身并不是问题的根源,而养育人以支持他人却是。

现在,来谈一谈照顾可能是最后一代的老人的问题。实话说,就我们目前所知,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这是我们今后需要逾越的困难,我们得构建一个即便在萎缩的状态下也可以尽可能自给自足的社会。也许我们没办法找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7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痛苦,我生孩子不会对这样的大环境真的产生什么影响。

这个说法声称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太多,他们造成的痛苦没有严重到让他们“牺牲”生活的中快乐和满足感;他们造成的痛苦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然而,可能这个理由的辩护者都没意识到,这个观点所证明的实际上是任何人都可以做不道德的事,因为它们都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举个例子,某个人可以用同样的说法,为自己无缘无故、只是为了好玩而烧毁别人房子的行为辩护。也许房子被烧毁所带来的痛苦比起世上全部的痛苦,确实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但这不能作为这个行为的理由。这个观点本质上是想免除所有人不对他人作恶的责任。

应当注意的是,包括生孩子但不限于此的个体行为都会导致大量的痛苦和不公。如果我们以生孩子为例,你不只是生了那一个孩子,而是为上百(也许更多)代新人类打开了大门;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忽略不计的。

#8

我的孩子可能找到治愈癌症的方法或者有别的大成就。

反驳这个观点有几种方法:

  • 这个孩子将被带到人间,是去解决一个因人类的存在本身而产生的问题。生一个人去解决一个因人类的存在本身产生的问题,就像把干木柴带到着火的房子里。我们讨论的这个孩子比起成为治愈癌症的人,更有可能得上癌症。比起生更多的人到一个充满问题的世界上,为什么不更多地关注如何释放已经存在的人的潜力?我们总会竭尽全力减少被我们带到危险境地中的人面临的痛苦,为什么干脆别把他们带到危险的境地中?

  • 这个孩子可能治愈癌症——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们也可能最后变成连环杀人犯,或者制造恐怖袭击。当人们在生育时,没人想到过这一点。当人们提出这个理由时,通常是在想“我的孩子也许能治愈癌症,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可能会做好事,也可能做出令人发指的事,不是说‘他们可能治愈癌症或者不能’,而是‘他们可能治愈癌症,也可能开着飞机撞向大楼或者成为一个骗子’。这不是想要打击谁,而是想破除人们关于自己可能做出什么事的美好却天真的幻想。

  • 假设这个人能够提供一个有可能使孩子成长为治愈癌症的人的条件,那为什么不收养呢?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因为缺少机会或资源而无法发挥潜力的年轻人。比起生出更多的新人类,不如收养一个已经存在于世的人。

#9

我需要一个家庭来扶持我,否则我会孤独终老

提出这一借口的人值得同情。确实,从没有人选择来到这个世上,也没有人选择承担老去的负担和随之而来的孤独感。但是,这并不是将新生命带到世间的理由。

为什么它不能证明生育是合理的?仅仅是为了能够实现一个目的、因为他们有一定的用途而将他人带到这个世界,这连有些崇尚生育者也会拒绝。按照这种逻辑,那我们因为其他理由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都是可以的,只要它能使在世的某些人变得更好。那么,我们是否有理由不断繁育出人类,使他们能够遍布工厂和田野,来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大多数诚实的人都会承认这是没有道理的。孩子不是用来照顾别人的奴隶。

相反,我们应该认识到生活并不完美,并专注于寻找和建立其他满足需求、非剥削性的方法:

  • 与同龄人建立社区,年老时可以与他们分享经验。

  • 寻找现有的为老年人提供社区/照料的机构。

  • 领养一只处境脆弱,需要照顾的动物,他们也能在情感上给你提供支持。

  • 领养一个处境脆弱,需要照顾的人类。将来他们或许也会回报你或关心你的需求。

#10

我这辈子就想有个孩子,没有孩子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

这个的理由我们很容易理解。人类与所有其他有意识的生物一样,有与生俱来的生育欲望。很多人的人生确实被这种生物性驱动的,然后作为(原生)家庭中的一体来生活。但是,这点不会改变生育的伦理。

首先或许需要认可的是,把自身意义的来源交到另一个人手里,不管他们是否存在,都不是值得推崇的。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通过自给自足(而不是依赖他人的行为)汲取意义才是有益的。但无论如何,仅仅因为一个人从某件事情中汲取了意义,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将这件事情强加在他人身上。例如(虽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连环杀手能从杀死他们的受害者中获得巨大的意义,但没有人会用这种意义感来证明他们所实施的行动是合理的。

不过,即便如此,有这种想法的人还是有其他选择的。一个显而易见的途径就是领养。世界上有数以百万计的孤儿,领养一个孩子将他抚养长大,提供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意义。值得指出的是,收养这个行为该从被收养者的需求来看待,而不是收养者是否能得到满足。另一个选择是寻找有力的社群或你热衷的事业/目标。有一个围绕着你的社群,或者推进一个比你自身更大的目标,可以帮助抑制甚至消除生育的“需求”,因为你可以从你与社区中的人的互动和关系中,或者从你的事业所取得的成就中获得意义。

#11

我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很好的人生,不会有什么苦难,所以有孩子没问题

让我们假设用这个理由的人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地区,远离了大多数人(更不用说动物)生存的痛苦。即使有人要把一个人带到相对富裕的地方去生存,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情况可以保证一个生命值得活下去。在我们目前的生存状态下,总有人有可能被带入一个对他们来说不值得活下去的世界。那些天生患有严重抑郁症的人呢?那些出生时患有慢性疾病——或者在生命早期就感染了慢性疾病,并给他们带来巨大痛苦的人呢?富裕可能会降低一些风险,但不会根除它。无论这些事情发生的几率有多小,如果他们的生命有可能不值得活,而且也没有必要把他们带到人世间,那么别人就不该决定他们是否需要承担这种风险,尤其是在承担这种风险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他们并没有从出生中获益)。

生命只是一系列的需求——其中许多是我们没有能力满足的——而我们必须满足才能保持健康。既然这些需求本来就不需要存在,为什么要强加给别人呢?

这个理由也忽视了人的行为对他人的影响。这个世界有强奸犯、杀人犯、恐怖分子等危险。强迫某人存在,就像是代替他们掷骰子,并天真地希望一切都会顺利。另外,他们自己也可能成为他人痛苦的来源,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校园或社会上犯罪呢?

#12

我们早晚能通过科技创新消除痛苦。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吧?

当然,有一天,人类可能会发明出一些消除痛苦的方法,但这并不是让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首先,我们不知道未来能否消除痛苦,甚至也不知道这是否可能;但为了辩论下去,我们假设这是可能的。为什么我们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肯定是需要的)去消除不存在的、未来生命的痛苦呢?只有当他们存在时,他们的痛苦才会存在。把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受伤害是必经之路——然后再试图减轻他们受到的伤害,这似乎有点可笑,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可以不让把他们放在受伤害的必经之路。不将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上,而把这种努力用在减轻已经存在的生命的痛苦上,才更符合逻辑也更符合伦理。

同样,我们假设在未来可以消除痛苦,也应该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但我们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从现在到那个时候,会有处在中间世代的人。这些世代,很可能包含了数十亿的个体,只有他们的出现才能使我们达到那个点,而他们仍将被置于伤害之中。让人们被迫过着中世纪的生活,好让现在的我们能享受有智能手机和电视机的生活,这公平吗?我们有什么资格为了消除根本不存在的几代人的苦难(他们的存在将意味着痛苦的存在)而让别人受到伤害?我们这是在为解决一个根本不需要存在的问题而将有感知的生命置于潜在的伤害中。

#13

我们一直在传宗接代。这是自古以来就很寻常的事。

人自古以来确实一直在生育,但我们过去一直在做某事是否就意味着我们继续这么做是合理的呢?仅仅因为我们过去总是做一件事,并不代表做这件事就符合伦理。例如,我们过去经常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互相残杀,但今天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以此为出于琐碎理由杀人的行径辩护。

至于生育已经成为了常态:确实如此。然而,仅仅因为一件事在我们的社会中成为常态,不做这件事甚至可能还不被社会接受,并不代表做这件事是道德的。做别人都在所做的事,而不顾它正确与否是盲从,而非道德。正如布克·T·华盛顿所言:

“就算大多数人都接受,也无法让谎言成为真理,
错误成为正确,邪恶成为善行。”

举例来说,奴隶制至今依然存在,但它不会被视为是道德的;有压倒性的人数将其视为不道德的而加以抵制。然而,它曾经是每个社会中的常态,且往往以大规模形式存在。我们一致谴责的不道德行径在过去却一度是司空见惯的。 指认出那些被常态化的不道德行为并抵制它们,是我们在当下的责任。

#14

我会尽我的责任只生一个孩子。这样总比生三四个好。

不是说你要么生几个孩子,要么只生一个孩子,每个人都有能力不生。当然,生一个孩子并不像生2个或7个或10个孩子那样不道德,但你毕竟还是生了。生一个孩子的道德性和可能生出几个孩子是没关系的。不管你是只打算生一个孩子还是生15个,和生那一个孩子的道德性都是一样的。

打个比方,如果有人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殴打一个孩子,然后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至少我没有殴打15个孩子”,这是否符合道德?不,当然不符合。不管你能做的坏事有多少,而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需要单独去判断,你也会因此得到相应的后果。这种理由是很可笑的,提出来是希望它显得像是一个合理的妥协(在他们和谁之间,我不确定);这是行不通的。

我们还需要认识到,哪怕只生一个孩子,也不只是有一个孩子会诞生。它开启了几百代人的可能性,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新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每个人的存在都被强加的。

#15

不生孩子是很自私的。我相信你一定很高兴能活着,为什么要剥夺别人的生命机会?

不生育是自私的想法很荒谬。不生育并不会剥夺某人生存的权力,因为那个人并不存在,他们并没有在宇宙某个空间里凝视着地球希望自己是活着的,他们只是不存在而已;既然不存在,又有什么能被剥夺呢?被剥夺者是不存在的。

生育才是自私的。人们生育不是为了孩子——不存在的孩子并不会因为诞生而获益——人们生育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把潜在的人置于伤害之中。这么做才是自私的行为,觉得自己有权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既要满足它的需求,又要避免它遭遇危险,都只为了能满足一己私欲。让我们通过逻辑推导这个理由:如果不生育意味着不道德,是因为剥夺了某人存在的权力,那么每个人岂不是都有义务尽可能多地生孩子?或至少在有足够资源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生孩子?

事实上,你我或许很高兴自己现在活着,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我们生物性的驱动(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是为了能生育)和我们发现自己所处的情况还幸运,我们有(相对来说)足够体面的生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16

那只是你抑郁的世界观罢了,你该看到生命中美好的一面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理由是在回避不生育的论点,而把重点放在你个人可能存在的潜在偏见上(有点类似起源谬误”genetic fallacy”)。人们该考量的是一个论点本身的价值,与提出论点的人有什么偏见没有关系;如果是偏见让他们提出了一个错误的论点,那么直接应对这个论点也能将其揭示出来。

让我们先不管生育这个行为本就是某人将其世界观强加到其他人身上(即如果孩子没有像父母那样积极的生存观呢?),而只看这个理由本身。针对于“看到人生中美好的一面”,那是在暗示反出生主义者没有将任何令人愉悦的体验(“美好”的事情)考虑进来;如果他们有考虑,那么生活就不会是那么糟糕的体验了。这个借口真的忽略了反出生主义的核心问题。对,我们能感受到人生中的好与坏,但问题的关键是对方没有选择为别人掷骰子的权力,尤其是冒这个风险没有任何好处的前提下(即别人并没有从出生中收益);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创造一个人就创造一个人。

#17

如果生命这么糟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个理由的最关键之处,是没有区分阻止某人存在和将他从存在中移除的区别。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果某人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游戏方式就改变了。现在,他有兴趣爱好,他们有体验和感知的能力。对于任何已经存在的人来说,我们应该试图去增加他们幸福的可能性,减少他们受伤害的风险。当然,我们没法尽善尽美,但我们希望每个人在世的时光都能尽可能地免受痛苦。这就意味着,如果有人想去死,他们的生活已经到了不可忍耐的地步,而能优雅地离开人世对他们来说更好,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当然,也有其他实际的理由会让反出生主义者想要继续活下去:传播反出生伦理的理念,促进人们对非人类动物道德权利的认可,只是其中两个例子。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理由反而能证明生育是多么不道德。让我们用一个故事来解释这个观点:

想象一下,有一晚你正在回家的路上走着,突然一群人把你抓走捆绑在他们的车后座上,然后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飞驰。惶恐又痛苦的你恳求他们:“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你凭什么能这么做?”而他们只是回答:“怎么,不喜欢?车门没锁。你要是不喜欢,就跳下去好了。但别怪我们把你放在这,我们可没逼你留下来——这是门,如果我们对你做的事情是错的,就跳下去好了。”

#18

别把你的信仰强加给我,我是否生育是我个人的选择

这个理由很有意思。就像许多事情都是个人选择一样,比如某人去公园里殴打一个小孩,或者杀死动物为食,是否生育确实是个人选择。但是这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是这是否符合伦理;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去做这些事。

很有可能,使用这个理由的人认为“个人选择”是在道德领域之外的——就好像选择你最喜欢的歌或者要读的诗一样——其他人不该对此作出异议。但事实并非如此;作出这个选择直接会影响到他人。这是用他人的幸福来赌博,这是在道德领域之内的。所以,光说“这是个人的选择”,且认为你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是不够的。既然你有能力创造一个新的生命,那你就有责任不这么做。

#19

孩子应该为他们的存在心存感激

当有人这么宣称的时候,应该问几个问题来弄清楚:“指的是哪些孩子?被性贩卖的那些?被恐怖袭击炸死的孩子?那些年幼时被车撞,一生被痛苦困扰的孩子?还是那些生下来就得了抑郁症的孩子?" 每当我们把一个新生命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们就把他们推上了所有这些危险的火线。当然,孩子可能会幸免于难,我们也许能减轻这些病痛和恐慌,但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资格把他们置于那样的处境。我们拿他们的福祉做赌注,目的只有一个:满足我们繁衍的生理欲望,而这种处境不是孩子们应该感激的。反而,我们应该感激我们的孩子没让我们承担更多的责任。

#20

你真的应该把时间用在帮助那些已经存在的人上,而不是所有这些关于根本不存在的人的疯狂的东西。

有许多的事业能让已经存在的人享受到更高的生活质量——而且这些事业也应该被人们所追求——但我们不应该忽视继续让更多的生命存在的道德紧迫性;我们两者都可以关注。无论你想解决什么问题都可以,只要不生孩子,也不要鼓励别人生孩子。

如果你想一想,不生育能让你有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解决你想解决的问题。另外,不生育会减少人类和非人类可能遭遇的灾难和痛苦,如饥荒、干旱、疾病等。

还有就是,如果来到世界上的人更少,就会有更少的人竞争用于解决这些问题的资源。如果我们不生育,就可以腾出更多的资源来更有效地解决这些问题。

#21

如果你没有出生,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对话。

观察很准确!的确,如果不是某人的父母把他带到世上来,他所交谈的人就不会存在。然而,父母把某人带到了现实生活——并能让他和该理由的提出者谈话这一事实——与某人决定这么做是否符合道德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生活在一个生育主义为常态,且不受辩证思想所质疑的社会中。进化使我们有想要繁衍的倾向,个人的父母遵循这个规律不去质疑,与个人的对错无关。

事实也是如此,既然这个理由所针对的人确实存在,那么最好尽可能多地进行反生育伦理的对话,(或其他形式的行动主义)以试图说服别人不要生育。这本质上是在一个糟糕的情况下做出最好的选择,并试图根据你所处的情况做一些好事。与使用该理由者进行的对话就是其中之一。

#22

痛苦是主观的,你又怎知你的孩子会被同样的痛苦所折磨呢?

大体上讲,这条理由可以被看做是支持生育的最后一搏——这是生育主义世界里的“植物也会感到疼痛”——是一种无事实根据的假设。这条理由所尝试的假设是:即便所有人类——以及其它任何动物——都拥有神经系统并且能感受痛苦 (除去少数稀有的非常规基因变异),他们的后代的感受方式则是全新的,无法以我们自己的经验、研究,和知识作为参照。他们的后代拥有(与父母)不同的解剖学构造,或者感受痛苦的方式是一种全新的机理而不是神经系统。

事实上,我们没有理由认为我们的孩子,或者任何其它新生个体感受痛苦的方式会有什么不同。我们没有理由认定他们出生后会拥有(与父母)不一样的神经系统或生理构造,会生成处一种全新的体验痛苦的方式。无数的事实显示他们出生后将拥有与我们相同的神经构造,并且会以同样的方式感知痛苦。固然,人们拥有不同的感知痛苦的阈值,人们也拥有不同的喜好,但是我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如果你砍下我的手,我就会感觉到,我就会痛。

#23

你凭什么教我怎么做?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人们经常用来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试图推卸他们在某一道德问题上的个人责任。这是为了避免被别人追究责任,避免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或信仰辩护。一个杀人犯、强奸犯或虐待儿童的人同样可以说:“你凭什么教我该怎么做?”正如迈克尔-谢尔默曾说过的:

  “仅仅坚持自己的道德主张已经无法被接受了,你必须为其提供理由,而这些理由最好是建立在理性论证和经验证据的基础上,否则它们很可能会被忽视和拒绝。”

我们需要迅速把话题转回核心问题上,这样才能让这个理由的提出者接触到更多的反驳和反生育伦理常识。如果谈话能够挽救,那可以这样转移话题:

“很抱歉让你觉得我是在教你该怎么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想做的只是提供一个你之前可能没遇到过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我完全理解这可能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大多数人和我聊过这个问题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想法,但他们发现真正考虑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点开始明白了。在你看来,反出生主义哪一方面最难弄明白?”

这个时候你就能把话题转移到对其他事情的思考上,你们就可以进一步对话了。

#24

但你还是会转世投胎。所以,就算你本人不生育也改变不了什么。

为了能继续讨论下去,就让我们先假设轮回是真的。如果轮回是真的,为什么会有人对众生一次次的复生无动于衷呢?我们知道——这是不争的事实——每当有人出世,他们的福祉就被赌上了。他们没得选择,是别人强迫他们处于这种境地,而他们最终可能会过上难以忍受,痛苦且短暂的一生。所以,即使在轮回的框架内,难道我们不会希望尽量减少肉体或者灵魂容器的数量,避免他们被带回生命这个绞肉机中?这样一来,转世重生的众生就会减少,也会有更少的人成为被虐待的儿童,或是有严重残疾的人,或者是年纪轻轻就饿死的人。

饶舌歌手 Tupac Shakur 曾经说:

“我对死亡的唯一恐惧是转世回生。" 

Tupac 说这话的时候或许不是反出生主义者, 但这句话绝对提到了重点。到底有谁会希望一个人被不断地扔进现实,每次都面临新的危险?我们应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减少目标被命中的机会。

#25

这么想很危险!你该谨慎谈论这个问题。

我们首先要认识到的是,反出生主义哲学本身并不危险;相反,危险的是生命本身和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世界上。不存在的生命会有危险吗?不,因为受到危险的前提是存在。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间——被乐观主义偏见蒙蔽了双眼——才是助长世界上许多危险(如战争、疾病、强奸等)的原因,也迫使新的生命来受制于这些危险。如果没有人受制于危险,那谈什么危险不危险呢! 

说了这么多,我们也确实需要认识到,哲学是可以被人们扭曲操纵来作恶的,这种情况确实也可能发生在反出生主义上;但是,这并不能使哲学本身失去合法性。历史告诉我们,无论行动者是出于善意的还是恶意,都可以或者曾造成过巨大的痛苦,即便他们所遵循的原则和哲学与压迫和暴力无关。就拿平等这个原则为例。我们大多数人认为这个原则意味着每个人,无论性别、种族、国籍或者其他特征,在法律下都应该享有平等的机会。当极权主义者试图强制实行结果上的平等时,这个原则就被扭曲了,因而就可能也确实曾导致过极其具有压迫性的政权。

#26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创造的所有艺术和美呢?那都会消失的!

人类创造了辉煌的结构、艺术作品、音乐和文学作品,我们觉得它们很美,但美是取决于观察者的。事物原本没有"美"的品质,所谓的美只是我们对事物的一种认知。我们从某些声音、味道、感觉和景象中获得快乐,我们在活着的时候也应该用这些来包围自己。可一旦我们死了,我们就不会有任何欲望去体验这些东西,就像我们出生前一样。所以,如果人类不再存在,确实意味着将没有人再欣赏这些伟大的作品,但这并不是损失。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有充分的机会去体验它们,当人本来就不存在时......也不会人被剥夺这些机会。

我们需要记住,宇宙某个角落里并没有大量的未出生的生命等着来到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为没有见证这些美丽的创作而感到遗憾。有的只是“不存在”。

另外,想想我们所创造的所有罪恶。每一个毒气室,每一颗炸弹,每一颗子弹,每一把刀,每一艘奴隶船,它们也都是因为人类而存在的。这些东西不存在比艺术作品的存在更重要。

#27

你这人有问题。你只是嫉妒别人,因为你找不到愿意和你生孩子的人。

一个使用这个理由的人——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人身攻击——可能很难参与反生育伦理,至少也很难提出对反生育论点的反驳。

事实是,反出生主义者在约会、恋爱和性互动方面和其他人一样,有不同的能力和偏好;支持生育的人中也有 incel(非自愿处男),反出生主义者中也有花花公子。发起这种人身攻击是因为——尽管很可能是下意识的——试图将焦点从道德问题转移到想象中的,信息专递者自身的不足上。这是在试图否定和嘲笑一个人,而不是在智力上参与和反驳他的论点。这种反应不难预见,让人想起亚瑟-叔本华的一句话:

"所有的真理都要经过三个阶段。首先,被嘲笑。第二,被激烈地反对。第三,被认为是不言而喻。"

虽然这句话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对方会作出这样的回应,但在当下并不能真正帮到你;所以,回到当下。这个“理由”是一种没有意义的人身攻击,不值得你认真对待,或感到被侮辱了。为了保持对话的有效性,最好的办法可能是自嘲一下(如果你有这种关系,也可以开他们的玩笑),一笑而过吧。

#28

你不觉得婴儿很可爱吗?他们很讨人喜欢!

的确,人类是通过进化而发现幼儿(在大部分时间)是可爱的,因为这样我们会关注他们,对他们有保护感。然而,虽然我们觉得孩子可爱,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我们生活中的附属品。一个人很可爱,让我们微笑,觉得内心温暖,并不意味着他就应该存在。可爱是一种表面上的干扰,它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实质的道德问题上引开,尤其是从严肃的伦理问题:我们要问自己,对于不把新生命带到世上,我们的个人责任是什么。

最后需要提出的一点是:一个人反对生育并不代表他/她讨厌孩子。许多反出生主义者不仅喜欢小孩,更希望他们能过得最好。

#29

你就是讨厌孩子,对吧?

一个人反对生育绝不意味着他就是讨厌孩子。应该提的是,有些人确实恨孩子,他们中也可能会有反出生主义者。但是想想所有那些殴打孩子、贩卖孩子、炸死孩子的人,你真的认为他们都是反出生主义者吗?或其中大多数是?我不这么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的反出生主义者可能喜欢孩子,有的可能不喜欢,有的可能无所谓。我们对生育道德的立场和我们喜不喜欢孩子没有关系。

反出生主义作为一种哲学,其实是想尊重孩子不被父母拿来赌博的权利,不被父母推向被伤害的火线上。想一想这个世界上,孩子们所面临的种种风险和由此产生的种种侵害。有多少父母在决定是否生育时,会认真考虑到孩子未来的幸福?(不说如果他们考虑到了,那么生育就会是道德的......并不是。)反出生主义者是规避风险的一群人,我们不愿意拿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当赌注。

如果反出生主义者讨厌孩子,难道我们不会更想把他们推上生存的火线,为他们的痛苦而欣喜?我没看到这种情况。事实恰恰相反。

#30

讨论这个话题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反出生主义会随着反出生主义者一同消失

这个理由隐含的假设(或至少其一半的假设)是:思想或者道德准则是只能通过基因代代相传。固然这种假设有点道理,但它大体上是错误的。确实,价值观和道德准则可以经由父母向子女传递(尽管这绝非必然),但这并非是最有效或最常见的传承机制。它们主要是通过经历、对话和接触新信息(尤其在信息时代)被传播和接受。让我们拿动物权利运动举例:这个运动中的大多数人是通过观看纪录片,与他人交流,或者因为某种亲身经历而意识到动物权利的正当性,而不是因为他们的原生家庭是动物权利支持者。

固然,争取正义的运动,⽐如⾃由⼥权主义,民权运动 ,动物权利——⽆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会得益于世代之间缓慢的价值传承。但是,反生育运动中也有成员会考虑或者已经领养了孩子并照顾他们。就像原生家庭会试图影响他们孩子的价值观一样,领养儿童的监护者也能做到这点。

#31

把其他人带到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未出生的人无法给出自己的意见。

这个借口辩称——或者至少,它含蓄地设置了这么一个先决条件——做出一项会明确地,直接地,对他人造成重大影响的行动,却不先征得对方的同意,是没有问题的,即使这项行动毫无必要。本质上来说,这个借口是在声称,当从他人那里取得同意的途径不存在时,取得同意的义务也就随之消失了。

让我们就以取得同意为中心来说一下生育。如果一个人不生育,那么,就绝不会有给新生命带来伤害的风险。如果一个人生育,那么,被带到这个世界的生命就会面临极大伤害的风险(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伤害都在出生者和他们的父母的掌控之外),而且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只能(毫无选择地)承担巨大的代价(自杀——大多数人是没办法得到安乐死服务的)。如果我们有可能把其他人置于后面一种处境中,却又无法取得当事人的同意(取得未出生之人的同意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采取会给他人带来负面后果的行动。(特别是当另一个选项——不生育,不会带来任何风险)。我们有把自己推入险境的自由,但是在没有任何必要(也能完全避免)的情况下,还要把他人往险境里推?这就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说到征得同意,虽然未存在的人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我们知道繁殖(作为一项行动)会明确地,直接地为他人带来重大影响。既然如此,那你对他们就负有责任,不论他们目前是否在你眼前。

再说了,让我们说点现实的,那些用这个借口为生育辩护的人,跟那些为了生孩子花上几个月时间做准备的人,往往都是同一批。即便他们的孩子还并不存在,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对那个将出生之人的义务。

#32

不生育是在扮演上帝。

什么叫“扮演上帝”?通常这句话是指某人行使权力控制或影响他人的生活或与自己无关的事务;这里有两点要说。

第一,这个借口暗示了“扮演上帝”是不好的。为什么不好?当然,一个人或一个团体对另一个人的事务作出的干预可能是无情而且错误的,但也有一些干预能产生极为积极的效果。试想,如果我们遇到一群在山里迷路了的人,在他们饥饿难耐时,我们会不会“扮演上帝”给他们食物和水?我们应该“扮演上帝”吗?还是应该让事情继续进展下去?到这里我想我们已经能很清楚地判断“扮演上帝”本身不是坏事,而我们如何以及何时“扮演上帝”才可好可坏。

其次,如果我们假设“扮演上帝”是坏事(如借口所暗示的)。真正在“扮演上帝”的反而是生育这种行为。如果某人不生育,怎么能“扮演上帝”呢? “扮演上帝”的对象并不存在,你并不是在阻止某个空间里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生育,就单从字面上来看,就是在做你能对某人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创造他们。他们没有要求你对他们行使这种权力,你创造的不是你的生命。“扮演上帝”的行为是生育,而不是不生育。

#33

你永远无法阻止所有人生小孩。

说实话,这个借口很可能成真。现实绝非一帆风顺,要实现人类道德的进步也没有捷径可走。或许关于生育的潘多拉的魔盒已被打开,导致了许多永远无法被彻底解决的难题。我们的反生育运动可能永远无法实现我们的最终目标(无论这个目标是什么——它在每个人眼里可能都不一样);然而,话虽如此,这个借口仍旧存在两个关键问题:

  1. 没有理由毫不作为——即使一个问题不能被完全解决,也不意味着我们就该认输,甚至不尝试去解决其中的一部分。假如我们将相同的逻辑运用于其他情形,我们立刻就能意识到它的荒谬性;试想要是有人说”啊,世上总有人挨饿,这个问题我们无法根除……“并以此作为对饥荒袖手旁观的理由,他会被(理所应当地)嘲笑到无地自容。

  2. 这不是主动让问题变得更严重的理由——一个问题无法完全被解决,不能作为主动扩大或加剧问题的理由。这里仍举前例,试想要是有人说,“啊,世上总有人挨饿,这个问题我们无法根除……"并以此作为理由故意把食物从饥民那里转移走。他同样被嘲笑到无地自容。

#34

领养孩子的费用很高,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

这个借口包含了一种假两难推理。它假定你唯一的选择是要么收养,要么生育,但这种推理是不成立的;拥有孩子不是必须的行为——你可以选择不要孩子。即使你想要孩子(但由于某些原因你不能领养),也无法作为生育的理由。这种将问题“合理化”的方式类似于有些人辩解残杀和食用其他生物时用的理由:因为他们不想吃(或不能吃)替代产品(如植物性肉类、植物奶)。抱歉,如果你不能(或拒绝)通过道德的手段来满足你的欲望,那么你只能继续不满足下去。确实,某些欲望无法实现是很糟,但我们要意识到这世界并非只有快乐,我们不能随意做不道德的事情来满足自己。当然,我们(反出生主义者)不应该在沟通时显得冷酷无情,但我们确实需要有坚定的立场。

现在,让我们来解决借口里的实际问题:领养孩子是不是更昂贵?虽然有些费用似乎是亲生子女的专属的,比如怀孕期间的医疗/食品费用等育儿费用,以及伴随分娩而来的财务负担。但要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完全取决于个人的情况。他们能接触到的收养制度是什么?他们已经拥有哪些资源?他们的生活状况如何?他们是否与伴侣一起抚养孩子?他们是否因收养而得到国家的补偿?或许,在现实中试图回答这些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某个人生活中的这些因素是如何体现的。

在理论层面进行该对话可能更有成效(如本文的第一段),而不是迷失在与核心伦理问题无关的经验性层面。

#35

你自己不生孩子不就好了,少管别人的事,别那么爱说教!

比起为生育找借口,这更像是下意识地在回避对生育道德问题进行批判性地讨论。提出这一质疑的人所面对的论点/信息/观点颠覆了他们世界观:生育无关或符合道德,并断言他们可能打算去做的事(生孩子)是不道德的。

但话说回来,拥护反生育伦理观的理由又有哪些呢?嗯,它们和拥护其他任何形式的道德进步的理由一样。为什么要拥护废除(人类和非人类)奴隶制?为什么要拥护终结种族隔离法?我们推崇这种伦理观的理由是,假如我们不这么做,道德进步恐怕根本不会发生——或者要经历更久的时间。不生育本身并不是件"好"事,它是中立的无为——它不过是不主动参与制造问题(事实上是许多问题)。如果我们真的想要改变现状,为进步做出贡献,我们必须(在可行的地点、以可行的方式)主动传播反生育的讯息。

话虽如此,这种质疑确实在某方面有实际的意义。假如有人走到了提出这种质疑的地步,对话的进展肯定不会太顺利;这就造成了有效性问题。我们当然应该宣扬反生育的讯息,但也应该周密地考虑方式方法。绝大多数人认为反生育的信条是极端的,因此(作为拥护者)我们不希望我们的方法反而增加了人们将它拒之门外的可能性。然而,如何以有效的方式来推广需要在这场运动中的我们一起交流——像这样一本小册子没法开出良方。

#36

如果人类灭绝了,难道不会有其他文明存在,或者其他物种出现?

的确,可能有其他文明或有意识的个体存在;而且,就像对人类是否该延长生存时间以帮助缓解野生动物的痛苦的辩论一样,针对人类是否应该延长生存时间以帮助缓解地球之外的伦理问题也会有类似的讨论。虽然这个问题值得探索,但在解决这个星球上的和其他星球上的痛苦之间,似乎有两个显著的区别。1)我们知道这里有生命在受苦(其他地方并非如此),2)要解决有知觉的外星生命(如果它们存在的话)的痛苦很可能需要更多的技术发展(因此需要几代人)。

但无论如何,让我们来按照它的实际意图来看待这个借口中的逻辑:(在没有利他助人的情况下)为生育找理由。这条逻辑从本质上可以归结为:因为某件事情正在其他地点或时间发生,或者可以发生,我便有理由在这里/现在做这件事。试想一下,如果这条逻辑被用于其他任何事情会怎么样:如果我说:“我为什么要停止虐待这个孩子?别人只会在其他地方或时间虐待另一个孩子。”是的,也许另一个人会在其他地方或其他时间做出和你一样的错误行为,但这并不能成为你现在做这件事的理由。远处发生的事并不能免除我们解决发生在自己家门口的事情的责任。

#37

生活原本就应当有好坏两面。假如世上没有坏的事物,你便无法珍视那些好的事物!

该借口似乎想要主张,将生命中负面的体验强加于某人是合理(甚至根本没有坏处)的,因为它们能让我们珍惜自己生命中积极的体验。然而,提出这个理由的人没有意识到,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个想要获得这些积极体验的“人”。既然一个不存在的“人”对好事根本没有兴趣,又怎能说强加坏事是合理的呢?

这一借口认同却又无视了:生命是一场人人接力的俄罗斯轮盘游戏(Russian Roulette)。确实,这当中既有积极的体验,也有消极的体验,但你又何来的资格,旋转弹膛,将枪管抵在他人的头上?此外,你又何来的资格,宣称自己只是在“丰富他们的积极体验”,借以回避你为导致他们受苦所要担负的责任?人们用这个站不住脚借口来作为自己因为一己私欲,而将他人推入火坑的理由,为这鲁莽而不道德的行为推脱责任,却还说自己是为了他人好。

人生是在福祉上做的一系列风险权衡,但从不曾有人要求将这些风险和权衡强加在自己身上。当你有了孩子,就是明知为他报名后他会经受痛苦,但你还是给他报了名。

#38

你没法说人生是糟糕的。值不值得来到世间取决于个人。

这个借口忽视了人生和生育之间的区别。它本质上是在说,你无法断定人生是不好的(或者不值得过)因为人生到底值不值得过取决于个人。确实,一旦一个人出生了,那么他的人生值不值得过都该由他自己说了算。然而,人生值不值得过,和我们要不要生育(包括孕育不值得出生的生命),是彻彻底底分开的两个问题。

我们所探讨的问题是:创造出新的,具有感知力的生命是否符合伦理?(当然这其中还有更多的细节,但这里按下不表。)就算有一些人,甚至说大多数人都主观地觉得他们的人生值得过,那也没关系。我们大胆假定有 99%的人觉得人生值得一过。考虑到没有人是自己想要出生的,那么,任何一个被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命都有可能属于剩下的那 1%,他们通过主观评价断定自己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甚至生命对他们而言就是折磨)。如果我们知道不断创造新的有感知力的生命就会一同出现这 1%被出生伤害的人,我们又有什么权利为其作主呢?再次强调,就算那些觉得人生不值得过的人只占总人口的 1%,其他 99%的人仍不需要(也不想被)创造出来……所以,他们又怎能作为我们创造出那 1%的理由呢?


#39

如果我们停止生育,我们的祖先为我们所作的牺牲都付诸东流了。

这是个有趣的借口;它实质上是在说,我们延续人类物种是在偿还我们欠祖先的债,因为他们为此历尽了艰辛。首先,我们的祖先已经不存在了——他们都死了。就像他们不知道世上存在着汽车或互联网,无论人类物种是否延续,他们都完全不可能知道。

第二,这借口暗示我们祖先作出了某种宏大的成就。当然,历史上有很多人完成了伟大事业并助益了其他人,他们应当为此被认可和铭记……但延续人类物种实在不是一种成就。迄今为止已有数十亿人(和数以万亿计的其他生物)遭遇酷刑和杀害,只为了我们能站在尸体堆的顶端说“请看,我有一个 iPhone”。我们在人类历史的时间点是随机的,生育所带来的就是在根本不必有需求的地方创造新的需求。确实,出生于现在的人很可能比出生在 200 年前的人受更少的苦(尽管这取决于很多条件),他们的需求也更能得到满足,但从一开始这些需求就从不是非存在不可的——它们毫无意义(考虑到个中风险它们也十分危险)。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人类早就在通过对地球系统的影响向自身物种施加灭绝性的压力了(例如因人为原因导致的气候变化)。如果提出这个借口的人真的(因为他们的祖先牺牲了如此之多)关心延续人类物种,他们难道更不该放弃生育,减少在人类对地球系统造成的影响吗?

#40

不生孩子不过是个风潮。风潮过后人们还是会重返常态。

这个借口的奇怪之处在于它其实并不算为生育找借口,而更像是在轻视生育这一伦理问题。将反出生运动轻描淡写为一种风潮——仿佛是最新的电子游戏——是毫无根据的轻率偏见,可以(也曾经)被用来攻击任何其他严肃的伦理运动(例如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动物权利)。

提出这个借口的人往往不会为他们的断言提供任何证据,而正如已逝的克里斯托弗·希钦斯(Christopher Hitchens)所言:

“毫无根据的假设可以被毫无根据地反驳。”

但我们还是来看一下这种说法吧!反生育思想并不是新发明,它已经存在了不止一千年。仅举一例,生卒于 973——1057 年的 Abū al-ʿAlāʾ al-Maʿarrī 就是一位反生育哲学家。或许他最著名的语录之一就是:

"这是我父亲对我犯下的罪行,一桩我不曾对任何人犯下过的罪行。“

既然反生育思想由来已久,而它的支持者近年来甚至进一步增长,说明它不只是风潮而已;它历久弥新。

#41

但我希望有个孩子在天堂陪伴我!

尽管这一借口很明显源于为了一己私欲而无视他人的心态,我们对此还是需要抱有同理心。我们可以理解,如果某些人相信天堂(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他们会希望被自己所爱着的人簇拥环抱。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所采用的方法(即生育)极可能带来巨大的附带损害。

什么样的附带损害?考虑一下某人被带到人世后会经受的一切恐怖之事吧,更别提他们只要在生前越过雷池一步,便可能在死后坠入地狱(假设这也是该世界观的一部分),直到永远。想一想,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不惜让别人冒着入地狱的风险,而他们若不存在就根本不会有那种可能。你设下了一连串的套圈——各中细节根据信仰而异——他们(如果运气差)则不得不逐一逃脱才能免于遭受剧烈的痛苦,(而如果运气好)则只够满足你的私欲。不错,我们都有欲望,但我们必须明白自己不能为了追求欲望而漠视他人。有时,欲望只能不被满足。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牢记,假如有人如此热衷于引导别人一同“通往天堂”,他们总能选择领养。从这个世界观来看,这个被收养的孩子本就有沦入地狱的风险,因此大可引领这个孩子“通往天堂”,而非为了私欲生一个新的孩子再强迫他上路。从他们的观点来看,既然有现成的人亟需拯救,又何必创造新的潜在受害者呢?

#42

如果我们不生育,那其他人就会主导世界。我们不能让那发生!

这个借口很棘手,因为它的出发点并非来自生育主义,而更像是反驳者对其他群体抱有怀疑和歧视——生育更多的是一种达到群体统治的手段。这些群体可能是基于宗教、国籍、教育水平、经济状况或者其他特质而划分的。要解决这个借口,你可能需要解决此人潜在的偏见。尽管如此,(在大多数情况下)有几件事是可以说明的。

  1. 生育不是必要条件——大多数群体的形成都是自愿的(比如基于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爱好等),我们是否是其成员由我们自己控制。对这些群体来说,创造亲生子女并不是获得新成员的唯一途径,也不是最有效的途径。事实上,试图影响已经存在的人(而不是创造一个新的人并试图影响他)会更有效。

  2.  生育无法一劳永逸——对于大多数有志愿性质的群体,生育并不能保证你的亲生孩子会跟随你的脚步。

  3.  收养是更好的选择——虽然儿童(或任何人)不该被视为政治游戏中的棋子或工具,但即使我们抱有这种心态,生育仍然是没有意义的。领养和生育一样,(在影响孩子方面)都有不确定的因素,但你会有一个额外的 "奖励",那就是让这个孩子不受另一个社群的影响(因为你对他们的生长环境有更多的控制)。

当然,对于有一些无法靠影响环境而产生的群体(比如种族群体)来说,是需要通过生育来获得新的成员的——因此,事实上,要解决的是反驳者的偏见本身。

#43

你怎么知道不存在的状态更好?

这一借口断言,由于我们只对一种状态(存在)拥有实际知识,而对另一种(不存在)则没有,因此将新生命带入人世是合理的,我们还有可能将它从一种更糟糕的状态(不存在)中拯救出来。当然,这一断言可以直接反转过来(无论有没有实际知识):让生命驻留于不存在的状态之中是合理的,我们有可能因此让它们免受更为糟糕的状态(存在)之害。回到这个借口本身,它的主张必为以下两种之一,而对这两种主张我们都有办法化解:

  1. 不存在本身就是坏事——这种借口似乎来自对“不存在”的误解。不存在仅仅是指事物的阙如,要让不存在本身成为坏事, 它就必须是一种不想要的体验。然而,要让它被体验,就必须有某人在体验它……但这就不叫“不存在”了。

  2. 相比不存在,存在更好——不妨对比一下存在和不存在。归根结底,存在中包含两大关键成分:你偏好的事物(也就是好的事物)和你不偏好的事物(也就是坏的事物)。不存在中不含有坏的事物;这是好事。它同样不含有好的事物,但这不是坏事,因为并不存在一个“你”去欲求/想念它们。不存在意味着没有需求和欲望,你永远不会不健康或是不满足;事实上,存在是万恶之源——不存在移除了这一切。

正如托马斯·利戈蒂(Thomas Ligotti)所说:

“不存在不会伤害任何人。存在则伤害了每个人。”

我们说“安息”是有理由的……因为不存在就是安宁。

#44

反生育主义是反妇女和反女性主义的,你无权告诉女人该如何处置她们的身体。

这个借口本质上还是“这是我的个人选择”那一套,但是套了层女性主义的皮。此论声称反生育主义是在告诉妇女该如何处置自己的身体,而妇女用自己的身体所行的任何事都是她们自身的选择。

让我们先从第一部分说起,反生育主义不是在告诉女性该如何处置她们的身体,我们只是试图让她们(或者任何人)考虑一下自身行为(特别是生育行为)的道德影响。接下来是第二部分:是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性别)用自己的身体行任何事,都是他们的个人选择,但是,当我们生育的时候,我们会把其他人的身体卷入其中,而这正是生育行为中道德困境的来源。你自己的身体,你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是用你自己的身体去创造另一个人,并以他的生命来赌博,可不是什么个人选择——那是在为他人做选择,是一项需要受到道德拷问的行为。

我们需要说明的另一点是:不生育可能会极大促进妇女权益。女性怀孕后,分娩的重任基本都落在了她们头上,孩子出生后(不管这是对是错)照顾孩子的任务往往多由妇女来承担。不要小孩,那么用来抚育小孩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被妇女用来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要小孩则使妇女偏离了自身的自主性,也限制了她们的选择。

最后,还值得一提的是,妇女所面临的问题只有一个真正的解决方案:不生育。不把人们带到这个世界,就不会有更多的受害者面临现实中很多人所面临的痛苦、歧视,和控制。想要解决这个世界所充满的不公,反生育主义正是通过阻止新受害者的诞生来支持女性主义。

#45

反出生主义是宗教/邪教!

比起支持生育的借口,这更像是一种抹黑反出生主义的尝试,将反出生主义描绘成一种相当极端或荒谬的思想,这样其他人就不必与反出生主义者交流(也不必面对挑战他们世界观的东西了)。

有人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之一可能在于,“生育是不道德的”这一想法距离他们头脑可以接受的范围实在太过遥远,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就和反出生主义者有过交集,而这些反出生主义者没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宗教“或”邪教“的标签于是就被贴在了反出生主义者身上,也融入了他人意识里对反出生主义哲学的认知当中。

另一个理由是因为人们觉得,反出生主义者想要掌管他们的行为——就像很多宗教控制其追随者的行为那样。这当然不是事实,反出生主义和其他道德原则没有区别。反出生主义想要实现的仅仅是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的行为——生育——种所隐含的伦理问题。这和其他伦理问题没有不同:如果有人惹怒你,杀他是错误的吗?和直言拒绝的人性交是否合适?提出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被视为以某种方式控制他人的行为,但事实上,这不过是在对他人行为的伦理基础提出质疑。

在应对这种借口时,我会采取的主要手段就是提问题:反出生主义在哪方面看上去像邪教?你是否混淆了部分反出生主义者的行径和反出生主义哲学本身?但老实说,也许最好直接把对话拉回正轨来讨论那些实际的论点,因为这实在不是个支持生育的借口——只是一堆空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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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原文为奥弗顿之窗(Overton Window),意为大多数人在政治上可以接受的政策范围。

#46

如果我没有孩子,我怎么在死后继续存在?我需要传递我的基因,这样我才有传人。

关于这个理由首先要注意的,是它是个极度自私的理由——我不认为这是人人都憧憬的。其次要注意的是,创造一个新的人来实现被自己记住的目标也可能不是最有效的方法。

为什么说它自私?传承本身并不自私(也许有点自我),但将创造人作为建立它的手段则是。当你创造出某人并将其作为传承的容器时,你也让你的传承(至少部分地)依赖于他们,如果为你自己的目的将某人推入危险境地还不够糟,这还会给其施加过度的压力,迫使他们以符合你期望的方式生活。你创造了一个并未请求要传承你的人,他们只有两种选择,1)忍受为了不辜负你期望而不顾自身意愿的情感负担,2)过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鉴于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这不太可能与你认为可接受的“你的名望”完全一致。

:虽然不建议将人视为达成自身目的的手段,而且收养应以被收养者的需求为中心,而非收养者的需求——但是如果某人可以通过已存在的其他人延续,就没必要创造新的人。收养也是一个选择。

为什么这不是有效的方法?绝大部分人都有孩子,然而绝大部分人最终都被遗忘了。为什么创造出另一个人就能让你变得比其他人更值得纪念(或更难被遗忘)?即便你的孩子会取得巨大成就,难道我们会记得名人的父母吗?不,并不一定——除非他们自己有出名的地方。大多数人之所以被记住,要么是因为他们改善了他人的状况,获取非凡的成就,要么便是犯下恐怖的暴行。如果传承是你想要的,或许更好的方法帮助他人,而非创造另一个会被时代遗忘的人。

#47

你的想法太非黑即白了;你太绝对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说生育是坏的。

和任何伦理议题一样,生育伦理间也有细微差异。如果有人试图通过将反对生育的观念描述为忽略现实差异的僵化观念——如标题那样——他们要么没有注意到与这主题相关的思想的广泛多样,要么只接触过空想家一般的反出生主义者。问题是,并非所有反出生主义者都是空想家。

即使是对反生育主题的伦理稍有了解,观者也会意识到其各中细节存在着大量分歧。如果连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都没有达成一致,对生育的总体性的反对怎么会是“非黑即白”呢?大多数反生育的人是否会同意创造一个新的人以终结其他所有人的痛苦?……可能会;或者,如果生命中只有幸福快乐而没有痛苦,创造新人是可接受的吗?部分——可能少数——反出生主义者会同意。然而我们并不生活在那种世界,我们生活的世界会一直充满着痛苦,创造出新的人时,我们所做的无非是将另一个人也扔进这世界的掌控中——仅仅因为我们(作为创造者)想这么做。

此外,许多人会在无数议题上采取绝对主义立场:绑架儿童、性侵、酷刑等等。这些人不被视为“非黑即白”,但在反对生育时,反出生主义者却是“非黑即白”的。这像是用一种低劣(尽管可能是下意识)的手法去打发一件理应得到更多关注的事。

#48

生命不是被强加的,而是一次机会。

这个理由有两点需要解决,因为它主张两件事:1)生命不是一种强加的负担,2)生命是一次机会。

让我们从生命是否是一种强加的负担开始。什么是生命?生命是一系列需求,而我们作为需求的容器,必须满足这些需求,以免我们遭受不满足需求的后果。这些需求(如食物、水、庇护所、温暖等)都需要积极维护,它们不能被忽视,否则我们会死于饥饿或干渴,或暴露在恶劣环境中。我们是不断寻找并(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获取方法以满足作为生理固有需求的容器。但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没有任何需求能被充分地满足,我们永远会再次饥饿,口渴,需要下一种娱乐形式。需求不会终止,直到死亡才能将其解除,而死亡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前景(尽管我们的需求已经终止)。这种局面,这种难题,就是我们决定将某人置于其中的。生命——一系列我们无法逃避且不足以有效满足的需求——确实像是一种强加的负担。

现在来看生命是一次机会。是什么的机会?大概多数人会回答“体验生命的奇迹!”——也就是各种好事情(人们想要的体验)。将“创造某人,好让其体验快乐”称为机会似乎并不合理。因为他们之所以想要快乐就是他们有能力(并因此渴望)体验快乐——这种能力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们的诞生。如果一开始让他们需要或渴望X的人就是你,而你却说把X给到他们是一次机会,这样合理吗?并不是。

#49

痛苦不总是坏的,很多人从痛苦经历中成长。

不可否认,痛苦经历确实可能有助于个人成长,然而,这样的成长不能证明痛苦本身是正当的,或者说痛苦是一件好事。

举个例子,一个遭受虐待的人或许能够利用那段可怕经历作为一种赋权的工具,并建立慈善机构去支持其他的虐待受害者。这个人或许还可以从建立慈善机构和帮助其他受害者中获取强烈的满足感。这会让最初的虐待合理或被认为是好事吗?当然不能。虐待依然是错误的,是一场恐怖的经历,受害者能从那种经历中挽救出一份未来并帮助他人不过是极其幸运罢了。

仍然确信在这种或其他情况下,遭受痛苦是正当的(甚至是好事)?好吧,记住你要创造的人不是你自己,而且此人可能也不会有和你有相同的极限、能力和容忍度。什么人会将另一个人置于必然经受重大痛苦(也就是存在)的处境下?这些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欲望,然后还通过宣称他人必须忍受的痛苦实际上不坏,因为“人们会从中成长” 来证明这种行为是正当的。痛苦就是痛苦,不管它能带来什么。

#50

我们不能因为不好的事会发生在孩子身上就活在温室中。生活就是要敢于冒险!

这个理由暗示反出生主义给个人行为强加了不合理的限制——为了能降低受伤的风险——而且反出生主义者希望人们为了避免坏事会发生像藏在家具后面一样生活下去。这两种推断都没有搞清问题。反出生主义不是要降低已经存在的人(就是那些会选择躲避的人)受伤的风险,而是不去创造新生命,让它们从一开始就避免受伤的风险。

一旦我们存在,我们就必须接受坏事会发生的事实;作为个人和集体,我们有责任确认现实,平衡我们和他者的利益,并尽我们所能降低风险。然而,创造另一个人,就是创造一个起初无需面临任何风险的新生命,迫使其与我们其他人一样,被迫与各种可能性周旋,面对必然遭受的痛苦。尽你所能过好生活(必须说,在温室外才更可能实现),承担你愿意的风险,尽量让自己满足,但不要戏弄他人的福祉。“不存在”是不会渴望那些存在才能体验的快乐的,那为何要创造一个为了追求快乐而承担风险的主体(尤其是当感受愉悦的能力与感受痛苦的能力【即风险】息息相关)?

人们或许认为持有反出生主义观点像是 “活在温室里”,因为它似乎为了避免他人遭受苦难而给个人行为强加了不合理的限制(也就是不生育)。或许有这种看法是因为人们感觉他们有权创造另一个人——因为这已高度正常化了——所以他们认为反出生主义从他们那里夺走了什么。然而更不合理的是许多(甚至可能是大部分)人生育时的鲁莽;正如彼得·韦塞尔·扎普夫(Peter Wessel Zapffe)所说:

“一枚硬币被经过考虑,且仅是仔细考虑后,才会交给乞丐,然而,一个孩子则被毫不犹豫地扔进宇宙的残酷之中。”

#51

一旦我们可以提供总体上是积极的生活,通过创造人来增加宇宙中的整体幸福想必是好事吧?

这个理由承认:目前可以预计(或实际)的生活质量的范围并不足以让其支持者认为生育是“好”的;然而,他们可能会在假定人类会继续生育(即使存在任何道德问题)的情况下推进它,直到该范围达到生育可以被他们认为是“好”的程度。记住这一点,让我们继续。

这个理由似乎没有意识到,幸福(无论如何定义)之所以是好事,是因为它是一个有感知的生命在体验时所想要的。幸福被认为是“好”的,需要两个关键先决条件:1)一个已存在的生命,2)此生命有能力进行主观体验。一个能将幸福叠加、处理或计算出来的宇宙终点站是不存在的,幸福是被每个独立的有感知的生命主观体验的。那么,整体的幸福增加对谁有益呢?当然,增加幸福对某个个体本身有益,但对不存在(也就是生命被创造前的状态),它却不满足任何一个先决条件。某人必须已经存在才能因增加福祉而获益。所以,为了让人体验只有被创造后才会需要或渴望的东西而创造新的人似乎是相当荒谬的目标。这就像创造某人好让其能体验愉快的退休生活——而在其存在之前,根本连对退休生活的渴望都没有,更不用说享受了。这种为创造新的有感知的生命以让其体验幸福的行为——特别是在可以改善已存在的生命的生活(并且确实想要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的情况下,尤其显得误入歧途。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某人真的相信创造新人来体验幸福是道义上的好事,他们会认识到,投入大量时间、金钱和资源抚养自己的一个或几个亲生子女来实现这个目标是很低效的,而且伴随着巨大的机会成本。相反,他们肯定会努力影响他人生育,从而将这种资源密集型工作外包给愿意生育的人。他们可以通过志愿工作,或捐款给有效的鼓励生育的慈善机构,游说政府鼓励生育政策,甚至建立自己的鼓励生育教育外展组织来做这件事。鉴于大部分提出这个理由的人都不会做这些事——甚至不会考虑这么做——这便暗示了一个事实:该理由实际上是在用“利他主义”来掩饰创造新人的私欲。

#52

我们需要繁衍后代以确保野生动物的痛苦不会蔓延。

这个理由很可能是出于对受苦者的好意。然而,有几个问题应该注意。

第一,它展现了一种伪两难问题:要么1)人类继续繁衍(甚至让繁衍加剧),要么2)野生动物苦难的范围(可能还有强度)增加;但是,并非只有这两种可能。即使出于辩论目的我们接受——因为情况并非总是如此——人类活动占据的区域中含有并会产生较少的(非人类与人类的)痛苦,也尚不清楚这样的活动是否必须显著地依赖繁衍来达成。随着人类科技能力和知识储备的增加,发展出不使用血肉之躯的人类作为手段来减少野生动物的痛苦的情况也是可以预见的。

注意:这是在反出生主义者(和其他)圈内不断讨论的问题,人类是否必须持续大幅减少数量以确保持续减轻野生动物(或其他类型)的痛苦。这种可能性会依赖于某种水平的繁衍,但远不及今天的水平,并且,在达到那样的时间点之前,它作为繁衍的论据是不相关的。

第二,即使我们承认生育可作为减少野生动物痛苦的工具,那它也是极其粗鄙和生硬的那种。一个人维持生命所产生的痛苦,加上其故意强加给他人的不必要的痛苦,然后再考虑其自身经历的痛苦;这看上去不是一种非常迂回的减轻痛苦的方式吗?肯定是用无感知的生命,工具或物品减轻有感知的生命的痛苦更有意义吧?(即使我们目前不能有效实现此目标,难道不值得集中精力发展这些能力,而非想出生育的理由吗?)最后,在这点上,一般使用有感知的生命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都应被视为高度可疑,不应被广泛鼓励。

最后,如之前提到的,这个理由并不普遍适用。举例来说,它无法用于那些没有或几乎没有野生动物受苦的区域。在不适合多数或任何有感知的生命的荒凉地区(如沙漠,南极或外太空)建立定居点,会违背这一理由支持者希望实现的目标:减少痛苦,因为新定居点会在没有苦难的地方确立苦难,或在苦难极少的地方增加苦难。

#53

你不能评判生育,这只是能量在宇宙中从非生命流向生命再返回的另一种方式。

这个理由非常奇怪,但有时会被提出。这理由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它从极其特殊的视角看待生育——能量转移视角,这似乎与该议题下任何有意义的讨论都无关。谈到反出生主义,围绕创造新人的讨论是伦理议题。如果有人想将生育分解成生物学、化学和物理学这些构成其的组成部分,他们可以自由地这样做,但这与反生育主义者试图提出的讨论无关。

另一件需要指出的事情是,如果我们界定能量转移不接受道德判断,这是否会阻止我们对任何行为进行道德判断?所有行为(无论我们是否认为其符合道德)都牵涉能量转移,因为所有行为都需要做功,而功需要能量。这个理由的支持者真的想放弃他们批判强奸犯、虐待狂和谋杀者的权利吗?他们甚至想在遭受攻击时放弃对攻击者进行道德判断的权利吗?难道不是每个行为都会让他们屈就于“只是能量流动的另一种方式”这一说法?

#54

你不知道创造有感知的生命是否弊大于利,所以无论是好事坏你都应该抱有不可知的态度。

提出这个理由的人通常不是出于对新生命的善意。一般来说,他们不确定生育带来的积极后果——如给亲友带来好处,为社会运作做出贡献,减少野生动物的痛苦——是否超过负面后果——可以是出于对出生者的关怀(如此人会受苦和死亡)也可以是出于敌意(如此人会给他人造成痛苦)。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在功利主义演算中考虑所有事情后,他们不知道创造新人整体上是好是坏,所以保持不可知论——不以任何方式判断人(比如他们是否选择生育)。

这种形式的道德不可知论——推迟道德判断,直到某个行为影响到的一切对象的所有最终细节都成为已知——从表面上看或许并非不合理,但可能会削弱实践伦理。让我们将其应用到另一个该理由的支持者似乎会关心(也无可厚非)的议题上:杀死非人类的有感知的生命。例如,在牧场上饲养奶牛需要大量土地。不然的话,这片土地则会承载野生动物的痛苦。那么,割断这些奶牛的喉咙是否也是需要我们保持道德不可知?我们是否应该退一步,让任何想捅伤这个有感知的生命的人去捅它,而不作出任何道德判断呢?如果奶牛生前是快乐而长寿的,而且它们死得很快呢?在此之上,如果用它们尸体所获的资金是被投入到下一代的牛身上呢?想想这样能取代多少野生动物的痛苦。

如果我们宣称自己是在乎痛苦的,我们显然就会认识到某些行为是不道德的。与其允许这种程度的道德不可知论对伦理造成寒蝉效应,我们可以尽最大努力不做我们认为其本身错误的行为,包括我们在努力减轻他人痛苦的时候。正如很明显我们不需要割断奶牛的喉咙以减轻野生动物的痛苦一样,我们不需要创造新的有感知的生命以减轻已存在者面对的痛苦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可以优先考虑其他方法。

这种道德不可知论很可能源于这样一个事实,使用它的人实际上并不认为生育是一种直接、明确和严重伤害他人并导致他人死亡的行为。这个问题应该得到解决。

#55

这不仅仅是关于孩子本身!生孩子既有益于他人也能改善社会。

不可否认,创造一个新人可以为人类和社会带来好处。创造此人的人,通常可以从创造新人中获取巨大的价值观和成就感;他们还能在晚年从此人的供养中受益——身体、经济和其他方面。那些没有创造此人的人,也可以通过可能与其产生的人际关系中的意义感而受益,也可以更间接的通过此人可能参与的供应链、机构组织和其他的体系(例如语言学校、医疗系统)而受益。

然而,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好处是否证明创造一个(会受苦和死去的)人是正当的?我们是否可以使用另一个有感知的生命作为达到我们自己目的的手段(尤其是当他们在这件事上别无选择时)?而且,如果我们现在确实将有感知的生命作为手段,那么我们是否应该试图摆脱而不是保持它?我们可以故意将严重的痛苦和死亡强加给其他人(尤其是无辜和脆弱的人)以实现我们的个人欲望吗?

事实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人们并非总要应对自己行为的道德后果的世界。更广泛的社会的无知和冷漠,他们通常不会被追究责任。不幸的是,在大部分情况下,社会已被构建成了一种结构,以至于大多数人甚至不会意识到上述问题的存在。

#56

反对生育意味着你必须接受杀死睡着或昏迷的人。

这个理由(其实更多是对反出生主义的批判)并不是说反出生主义者想要主动地去结束昏迷者的生命,而是,它认为反对创造有感知的生命在逻辑上意味着你支持终结知觉暂时受到抑制的有感知的生命(例如,当某人陷入睡眠或昏迷)。这是一种误解。虽然某些持有反出生主义立场的人可能对死亡有特殊的观点,但没有一种特定观点在逻辑上是由反出生主义直接导出的。在你回应之前,有必要让对方说明为什么认为反出生主义会导致这种死亡观。不过,一旦你决定回应,了解以下内容可能会有所帮助。

为了解决这种断言,我们需要回到构成反出生主义的基础。可以说,支持反对创造有感知的生物有两个关键点:1)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不要直接、显著、明确地将痛苦强加于其他人,2)未经其他人同意,不要做出不必要的可能造成直接、明确、重大伤害的决定。结束有感知的生命,即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违反这两点。死亡不会招致潜在的痛苦,但死亡的过程会。杀死某人就是强迫其进入死亡的过程(没错,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无论你如何定义伤害,无论你是否视死亡本身为伤害,结束某人的生命都会带来伤害的可能性,而且那会是我们决定将其置于其中的情况。关于处在这种状态的人的感知水平,知觉和意识有很多不确定性,他们是否拥有可以被阻挠的欲望仍存在争议。但这些都不能与不存在相提并论;在人们被创造前,他们不是以某种预期的形式存在,他们就只是不存在而已。

还应该注意的是,即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人们也对其他人负有道德责任。昏迷或睡着的人可能有孩子,杀死此人将致使这些责任不会得到履行。他们也可能正在进行对他人有益和能减轻他人痛苦的工作;除非其他人主动承担,这些工作可能不会被完成。

#57

人们比你想的更坚强,他们能够承受痛苦以享受生命的好处。

是的,人类可以很坚强。许多人在到达生命的尽头时,即便经历了诸多人生苦难,也会得出结论说他们的一生“不算太坏”。问题是,做出让我们面对这些苦难的决定的并不是我们。我们真的应该让他人经受他们没有要求经受的苦难吗(尤其是当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我们自己的喜好)?有些人可能认为人们是坚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由他们创造的人会是坚强的。即便我们假设此人很坚强,但仅仅因为某人可以处理苦难并从中恢复,让他们经历苦难(或面临因此痛苦的风险)就是正当的吗?

这个理由归根结底是一个人将另一个人——自己不认识也没有接触过的人(因为后者不存在,但若前者生育就会存在)——置于其会遭受重大伤害,然后死去的情况,并且用“我认为他们能处理好”来证明这件事是正当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此人享受“好处”……那些他们存在前没有能力体验也不会渴望的事物,毕竟那时根本不存在某个拥有能力或欲望的个体。

#58

为什么我要在生命中做出牺牲,放弃这么多来预防其他人遭受痛苦?

这种以自我中心的理由将预防痛苦和创造痛苦混为一谈。不生育并非是预防痛苦,而是不创造痛苦。这种混淆基于的假设是:创造新人是一种无为。虽然我们中许多人在成长过程中被教导要这样想,但事实恰恰相反。不创造另一个人才是一种无为,创造一个人是一种积极的(不是道德意义上的“积极”)行动。在这个新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理解,不创造新人不是预防痛苦,只是不创造痛苦(因为除非我们采取实际行动,否则痛苦不会存在)。(为了预防痛苦,我们必须努力干预并阻止痛苦产生,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痛苦就会产生。)以此类推,如果我不以在工作场所霸凌他人作为消遣,我说我不霸凌他人是预防痛苦就显得很奇怪;正确的表述——就像不创造新人一样——不霸凌他人就只是不创造痛苦而已。

这个理由需要解决的另一部分是认为不生育是牺牲。虽然我们可以对人们产生共情,理解他们视为人生中心的事物(即亲生的后代)可能正在瓦解,我们还是需要保持坚定。不生育不应被视为牺牲,正如其他道德行为(或非行为)不应被视为牺牲一样。例如,在其他人不同意的情况下不依照性欲行事并不是一种“牺牲”。对这些人来说,他们的欲望无法被满足是不幸的,但事实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欲望只能通过不道德的方式得到满足——所以它只能不被满足;但有个好消息!如果有人对抚养后代的想法非常执着,从此人的角度来看总是有个“次好”的选择:收养。世界上有数百万儿童(也考虑非人类的动物)已经被创造了出来,但却没有稳定的监护人。

#59

你只是个无法应付生活的弱者,而且你在阻止我们这些强者继续兴旺下去。

这个理由不是理由,而是一个应该被无视的侮辱。然而,本着反驳人们对反出生主义的回应的精神……

在这种情况下,想必“弱”的含义无关体力,而涉及个人承受生活包含的一系列挑战的情感或心理力量。但根据这点,或其他任何标准,反出生主义者作为一个类别并不弱。有些反出生主义者会很弱,但有些非常强大——就像支持生育的人有不同范围的韧性一样。(事实上,该理由的支持者可能会生下被他们视为很“弱”的后代——他们在生育前想过这一点吗?)如果我们去看反出生主义者所说的实质内容,他们通常会揭示可能发生在人们身上的残酷、不公和恐怖的事情。经常思考和谈论这些问题可能很困难,并且需要一种韧性才能做到。除此之外,还有每当朋友高兴地说“我怀孕了”反出生主义者就会不断被提醒的那种痛苦。这样看来,反出生主义者是坚强的,但当然,任何人的坚强程度都有所不同——无论是否是反出生主义者。

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是,许多反出生主义者实际上曾想过要孩子,甚至以计划他们的生活。能够接受与你的世界观冲突的新信息,承认你是错的,并且改变未来的行为以推翻当前强烈的欲望是需要很大的魄力的。

#60

为什么你不专注于阻止穷人生育?他们的孩子多,我们富人的孩子少!

使用这个理由的人或许希望它被视为一个“务实的政策”建议,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实际上试图将注意力从他们的个人行为与责任转移到远方的人群身上。

注意:值得事先澄清的是,反出生主义反对的是创造有感知的生命,而不是实际表现为某一物种(智人)的某一子类的有感知的生命——无论分类基于宗教、经济还是种族(等等)。

就现有的话题而言,提出这个理由的人可能是在过时的刻板印象下这样做的,全然不知现今人口统计学(对人口的研究——包括他们的生育率)的经验事实。当某人提到“穷人”,其理论前提的依据或许是人口庞大的中等收入国家,例如印度,孟加拉国和中国,但这些国家的平均生育率分别为2.18,1.99和1.7[1];事实上,中国的平均生育率低于英国和美国[1]。所以,在我们针对某个国家前,最好先了解一下与所指人群有关的经验事实。

尽管对我们当代人口景象的普遍理解可能已经过时,但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世界上仍有一些国家或地区的平均生育率仍显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这些国家往往是非洲大陆的低收入国家[1]。我们不应逃避这个事实,但我们也应该肯定的是,将这些国家的人口妖魔化是不道德也不恰当的。较高平均生育率的原因可能多种多样——从婴儿死亡率到缺乏有效避孕措施——通过认识这些原因,我们可以共同支持解决它们的政策或运动,从而帮助这些地区降低出生率。

虽然人口统计学是个有趣的讨论话题,但它往往分散了我们对参与者道德责任的注意力。如果有人希望(间接)用他人的苦难做自己生育的替罪羊,他们需要重新考虑然后换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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